來源:南方能源觀察 | 0評論 | 4688查看 | 2018-05-15 18:32:00
在中國,自本世紀初逐步展開能源市場化和監(jiān)管政策改革中,德國能源轉型的經驗總是一再被提起。怎樣有效借鑒德國經驗,在下一階段進行電力市場改革,將可再生能源與傳統(tǒng)能源有效結合,是中國能源轉型需要面對的問題。
全球都在經歷的能源轉型浪潮中,德國曾經是比較激進者,如今轉型已進入下半場,他們是怎么思考這一切,他們認為如何努力通向未來?解開這些疑問,或許將對中國的能源轉型之路予以借鑒。
阿姆斯特丹飛柏林的航線約1小時,行程過半飛機便開始下降。從窗外俯瞰,已入德國境內,向下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綠,遠處高聳的白色風機清晰可見,不多久飛入柏林市區(qū)。與其他歐洲城市不同,吸人眼球的除了一排排各式的汽車,還有成片鋪在屋頂的太陽能板,未及細看,已著陸這片綠都。
在世界版圖上,很難找到一個如德國般視能源轉型為使命的國家。
在外界印象里,德國依靠傳統(tǒng)煤炭和領先的核電技術,于二戰(zhàn)后迅速恢復,積累財富建成發(fā)達的工業(yè)國家。冷戰(zhàn)結束后,立法強制收購可再生能源。在福島核災的拐點,率先提出Energiewende(能源轉型)的德國,令這一德語詞匯在短短4年之間成為世界談論能源轉型的專有詞匯。時至今日,Energiewende從最初的定義:逐步淘汰核電并在電力行業(yè)以可再生能源替代化石能源,已延伸出更寬廣的含義,即提高可再生能源在各產業(yè)的發(fā)展應用以及實現整個能源產業(yè)鏈的轉變。
從棄核到減煤,隨后走向可再生能源,德國在不斷試錯、不斷經歷挫折。成長為可再生能源占總發(fā)電三分之一的環(huán)保先鋒,這個過程漫長而艱辛。但也正如大多數西方政客所說,現在的德國就像一座實驗室,大家都在期待這場能源轉型的結果。它將成為世界各國效仿的成功案例,還是會以失敗告終成為德國政治、經濟的巨大災難?這道單選題的答案受人矚目。
但目前至少在電力領域,德國是其中的領跑者。它既是未來新能源、能效和電動汽車等機會中野心勃勃的參與者;也是構建者,從人民、企業(yè)到政府,無不投身于這場綠能革命。
從“對核說不”到“競價上網”
一向是行動派的德國,將氣候、能源置于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的第一位。自1970年代已提出能源轉型的概念,1990年到2016年期間,其GDP增長50.5%,溫室氣體排放下降27.4%。今年年初,德國里程碑式地用可再生能源兩度短暫覆蓋境內電力用戶。作為歐洲境內居民電價最高的國家,盡管國內電價約為美國的3-5倍,卻依然有95%的德國公眾支持能源轉型,認為可再生能源應進一步擴大。
然而能源轉型所需的時間很長,牽涉到每一個德國人。傳統(tǒng)、新生交替更迭時,必定有輸也有贏。這其中首當其沖的是大型公用事業(yè)公司,他們的傳統(tǒng)商業(yè)模式受到重創(chuàng);消費者和中小企業(yè)也不好過,電力成本上漲是轉型必須的代價;煤炭作為替代能源一度從棄核中受益,但隨著德國政府加大努力降低溫室氣體排放量,目前煤炭業(yè)的未來也尚不確定。與此同時,全新的行業(yè)卻如雨后春筍般涌現。
德國現任聯邦環(huán)境、自然保護、建設與核安全部長Svenja Schulze,曾在德國煤炭大省——北威州任職7年的社民黨秘書長,來自北威州讓她更加了解能源結構變化的意義,“轉變的不確定性令很多人受到影響,因此我們需要開辟新的技術和結構減輕環(huán)境負擔,給人們帶來實在的利好,保護氣候絕不是精英者計劃,”她說。
事實上,新能源的發(fā)展軌跡某種程度上改變了能源生態(tài)鏈。截至2015年,德國可再生能源業(yè)雇員達到33萬人次,與之對比的是從事褐煤產業(yè)的雇員僅2萬余人。
大型公共事業(yè)公司的轉型則更加徹底。2016年跨國能源巨頭E.ON突然宣布,成立一家新公司,把核電、火電、天然氣等傳統(tǒng)業(yè)務分割出去,未來專心經營可再生能源、智能電網、和儲能等新能源的產品及服務,隨后以39億歐元把新公司Uniper的業(yè)務打包上市。其競爭對手RWE的手筆則更為巨大,于同年拆分可再生能源業(yè)務以價值200億歐元的新公司Innogy重新上市。而此前5年,兩家公司股價的跌幅均超過三分之二。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公用事業(yè)公司的改革還在繼續(xù)。就在兩個月以前這兩家巨頭再度震撼了業(yè)界,這一次是公司間的業(yè)務重組。兩家公司簽署了收購與資產互換協(xié)議,RWE將銷售其子公司Innogy76.8%的股份予以E.ON,而E.ON將接收Innogy電網和分銷業(yè)務,未來經營重點放在電網和客戶解決方案。RWE則將接收Innogy和E.ON的可再生能源業(yè)務,成為德國煤炭和可再生能源大型供應商。
重組意味著兩家公司未來的業(yè)務都更加垂直。RWE將主營發(fā)電業(yè)務,E.ON則承接電網和分銷。兩家公司的業(yè)務遍及歐洲、北美、和巴西,股權分散世界各地,一舉一動都是業(yè)界的指標,消息傳出,撼動的不止是德國能源行業(yè)。
這些傳統(tǒng)能源公司的改變大多也是情勢所逼。90年代初,各大電力公司迷信大電廠,甚至登報宣稱可再生能源不可靠,并稱長期看可再生能源最多只能滿足全國4%的電力需求,然而他們曾嚴重低估的清潔能源至今已超三成。
但更重要的是電力供應依然穩(wěn)定,2016年德國用戶年平均停電時間為12.8分,遠低于歐洲平均標準(法國:50分鐘,英國:53分鐘,丹麥:12分鐘,波蘭:191分鐘),可以說是擁有世界上最安全和穩(wěn)定的電力供應的經濟體之一。與此同時,德國制造業(yè)不僅沒有大量出走,貿易順差還反超中國和美國,電力公司當年對可再生能源影響供應安全和穩(wěn)定性的誤判不攻自破。
能源轉型悖論與脫軌的碳排目標
但德國同時面臨著復雜的處境——發(fā)電結構的改變并未使碳排放下降,德國正經歷能源轉型的悖論。歐洲環(huán)境署發(fā)布的報告稱,德國在歐洲經濟增速最快,卻又是唯一一個碳排目標不在軌道上的國家。
2014年,德國政府細化了具體的氣候目標,計劃到2020年將溫室氣體排放量減少40%,到2030年減少55%,到2050年則減排高達95%。為此,可再生能源占總能源消費的比例在2050年需要從2015年的14.9%上升至60%??稍偕茉措娏υ?050年也至少要覆蓋全國電力消費總量的80%(2015年為31.6%)。
然而根據德國聯邦經濟部2016年發(fā)布的能源轉型監(jiān)測報告,評審專家認為德國很可能無法達成2020年的排放目標和其他關鍵的Energiewende目標,并警告稱這將對整個項目的信譽造成損害。
因此,2016年11月德國政府同意根據巴黎氣候協(xié)議,調整2050年的氣候行動計劃的基本框架。其措施包括降低個別經濟部門(農業(yè)、工業(yè))溫室氣體排放的目標,但到2030年能源領域將必須削減約現在一半的排放量,到2050年對能源業(yè)基本上要實現零排放。今年,新政府為此再度提高了可再生能源的目標,計劃到2030年將占到德國電力消耗的65%。
面對這個看似難以完成的任務,在今年4月于柏林舉辦的第四屆柏林能源轉型對話中環(huán)保部長Svenja Schulze表示,“盡管我們已經做出了所有努力,但2020年的目標仍未能完成。其原因不是在過去幾年沒有采取行動,而是在過去幾十年沒有采取行動。轉變需要時間,現在我的任務是盡可能地縮小與目標間的差距”。
在《清潔能源通訊》總部的討論室,主編Sven Egenter在電子展板上點開一張2017年德國各行業(yè)的碳排放圖,這張圖中顯示能源產業(yè)的碳排放在下降,而制造業(yè)、交通,以及其他行業(yè)則不降反升。
“能源行業(yè)依靠電力,但是交通行業(yè)的燃料基本上沒有什么變化,汽車的能效雖然在提高,但它們的數量和里程也相應在增加,這些汽車總計消耗的化石燃料并沒有減少,”Egenter向記者解釋道。
2009年經濟危機后,德國碳排放一路上升的另一推手則是電力生產的碳排放沒有下降?!耙环矫?,我們在投資可再生能源以減排,另一方面煤炭用量的增長又提高了排放量”,Egenter分析道。可再生能源發(fā)電的特性使得德國在夏季和白天可利用更多的太陽能,但在夜間和冬季則需要更多的煤電。
而核電退役也在某種程度上對碳排放造成影響。用可再生能源替代核電無可厚非,但相對來說,核電排放較低,因此替代階段的挑戰(zhàn)更大。Egenter稱,德國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目前國內有8%的電出口到其他歐洲國家,這說明電力是過剩的,另一方面也表明,減少煤電也不會對本國電力供應造成什么影響。
碳排目標的脫軌再一次印證了德國能源轉型的顯著特征:政府政策、公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