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發(fā)薪日，索韋托鐵皮屋里的賭場便熙熙攘攘，操著祖魯語的當?shù)睾谌丝簥^地盯著豐乳肥臀的發(fā)牌手，直到把下個星期的工錢也壓上賭注。周五下午的建筑工地上竟看不到工人的影子，直到周一或周二才有零星的幾個人從賭場空著口袋回來，準備東山再起。在距離索韋托413公里南非最北端的Limpopo省，Medupi火電站6臺80萬千瓦的機組在建7年仍未完工，同樣的工程在中國，一年半到兩年就足夠。

 

　　“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可再生能源政策，但讓寡頭政治給打了水漂?！盇lion Energy公司項目經理Stephen Gous是土生土長的白人，他毫不隱晦地說，“在第一輪可再生能源招標前，南非的政客紛紛涌向歐洲，帶回相關信息為國內部分能源公司打開大門，以便自己能夠從中分得一杯羹”。

 

　　趕著牛車遷徙的白人土著布爾人，哪里知道英國人下了如此大的賭注，不僅將南非的黃金、鉆石標上了地圖，還將資本主義的實踐通過政治和經濟加以滲透。政策、法律、標準、制度等游戲規(guī)則都是歐洲的延續(xù)，南非現(xiàn)任總統(tǒng)祖瑪在2012年競選前強調，“白人依舊控制著南非經濟”，非洲國民大會（ANC）發(fā)言人KeithKhoza回應說，“至少要讓占總人口80%的黑人擁有約翰內斯堡證券交易所的半邊天”。此時，黑人僅僅擁有證交所前100家企業(yè)9%的股份，而這100家企業(yè)占有90%的市場總值，約合7506億美元。

 

　　ANC早在1994年上臺執(zhí)政時就提出“黑人經濟振興計劃（BEE）”，此后13年的不斷修正，對參與南非行業(yè)經濟發(fā)展的經濟實體設立BEE準入框架機制，依據對BEE各項指標的貢獻比重確定得分，從而獲得準入資格，包括股權、管理控制、平等就業(yè)、技術發(fā)展、定向采購、企業(yè)發(fā)展和社會經濟發(fā)展七項。新能源項目評標權重里70%看報價，30%衡量經濟發(fā)展。

 

　　然而新酒裝舊瓶，要粉碎300年的白人統(tǒng)治談何容易。南非國內經濟沒有因為黑人股份的虛增而飛速前進，反而停滯不前。外資涌入的火焰再次燃起，與殖民時期的外資植入不同的是，此時的南非是一個“新”與“舊”的令人神往而又危險的混合物。

 

　　故事要從2008年說起。彼時南非的碳排放量已經攀上世界十二強，電力部門的排放占45%，88%的發(fā)電靠燃煤。幾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當?shù)匕兹遂`敏地嗅準了南非政府意圖發(fā)展新能源的決心。估摸著雖然不懂技術，但是不管用什么高科技都得需要地，于是幾個人開始在資源豐富的Cape、FreeState和Limpopo省大范圍圈地。Chris Aberdein就是其中一位。由于南非國內技術落后，當時使用只有10米的測風塔，經常出現(xiàn)測不準的情況。眼看著能源部將要出臺2010—2030年綜合資源規(guī)劃方案，將從2011年開始通過五輪招標新增3725MW新能源發(fā)電量，Chris急忙在2009年成立Mulilo新能源公司，開始找既有技術又有資金的合作伙伴。而南非本地的新能源還處于襁褓階段，對租賃、合同法規(guī)毫無經驗，稍大規(guī)模的三大建設承包商GroupFive、WBHO、Basil Read也得從頭起步。于是，Chris瞄向了外資。

 

　　經中非基金會牽線，國電龍源公司安排相關人員從北京赴南非到Mulilo公司開展測風的幾個風場實地勘測。考慮到未來南非的可再生能源市場潛力較大，火電價格高于中國，國電龍源公司會同中非基金會于2009年11月開始同Mulilo公司達成合作。國電龍源成為中國第一家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家投資開發(fā)南非新能源的企業(yè)。與大多數(shù)企業(yè)采用收購的模式走出去不同，龍源公司結合南非現(xiàn)狀及中國國內開發(fā)項目模式，獨立自主地進行風電項目前期開發(fā)，這種模式可以控制風電開發(fā)的相關費用，與收購模式相比，其開發(fā)周期、建設周期較長但利潤較好。

 

　　南非籌建處負責人徐占和他的兩位同事從引進測風塔開始準備項目開發(fā)的所有前期工作，將近兩年漫長的開發(fā)過程終于獲得風電項目所有資質，而這個過程側面反映完備的歐洲大陸法系和南非黑人政策傾斜的矛盾縮影。

　　測風、土地租賃、環(huán)評、電網接入設計、現(xiàn)場地勘、EPC工程招標、航空管制和土改規(guī)劃申請、項目可行性研究和融資方案制定等前期工作中，以耗時最長的環(huán)境評估（簡稱環(huán)評）為例。環(huán)評部要求必須聘請具有資質的私人咨詢公司出具環(huán)境報告，如果政府研究發(fā)現(xiàn)報告有偏頗，直接吊銷該咨詢公司的資質。如果在環(huán)保方面任何公眾持反對意見，項目只有在解決所有反對意見后才能獲得批準。當?shù)氐镍B類咨詢專家有句名言：我是為鳥類服務的，如果你們影響了這些鳥類，我就必須寫在報告里。幾乎所有的咨詢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都是歐洲白人，管理層都是當?shù)匕兹?，他們最熟悉祖先留下的這套規(guī)則，他們?yōu)檎?，為自己的信譽負責。對于環(huán)評中出現(xiàn)的部分問題，可以通過遷移、區(qū)域隔離和調整等方式解決，比如風機葉片噪音過大將影響鳥類生活，現(xiàn)場就必須選用噪音較小的風機;比如葉片轉動時出現(xiàn)的塔影可能驚嚇到在牧場上吃草的牛羊、屋子里做飯的婦女，就必須通過遷移解決等。

 

　　環(huán)評的內容遠遠不只是鳥類，還有植被、蝙蝠、歷史遺跡、地質災害、水污染等二十多項內容，每個項目都要找該領域的專家和咨詢公司出具分項報告，最終匯成總報告。南非籌建處委托當?shù)匦抛u較好的環(huán)評公司開展環(huán)境評估工作，經過近一年半的時間，完成了二十多個報告的300次評審會和15次聽證會，最終提交政府審批報告，進行評估，然后進行總的聽證會。政府在100天內沒有接到反對意見，或者開發(fā)商針對意見能提出合理解決方案后最終完成批復。一年半的時長是還算順利的情況。某開發(fā)商恰恰因為環(huán)評問題錯過了第三輪投標，當?shù)鼐用裢对V其風場擬建設的五臺風機的機位距離居民區(qū)較近可能會影響居民的正常生活，在召開聽證會的過程中不斷有反對意見，最后導致環(huán)評批復延遲了兩年。

 

　　除了環(huán)評，還需要聘請財務、經濟發(fā)展計劃、法律、設計和土地等咨詢公司?！澳戏堑淖稍児痉值煤芗氁埠軐I(yè)，不同的工作需要尋找專業(yè)的咨詢公司開展工作。以土地和設計為例，南非的土地多數(shù)屬于當?shù)匕兹?，他們說著流利的荷蘭語，向他們租賃土地就需要尋找合適的咨詢公司跟他們交流。設計上中國公司缺少南非相關標準的經驗，必須委托當?shù)卦O計公司完成設計工作?！被I建處項目經理錢賀說。

 

　　2011年8月3日，南非能源部正式啟動第一輪可再生能源招標工作（REIPPP），在公布招標文件后的兩個月內，經驗不足的能源部左思右想，對招標文件進行了十多次的修改和澄清，重新確定了股比、優(yōu)先股出資方式以及相應的銀行融資擔保結構。

 

　　兩個硬性要求最終迫使龍源不得不放棄參與第一輪競標，一是選用的風機需要提供指定的四家歐洲認證機構的設計認證，二是必須本地融資。龍源選用國電聯(lián)合動力公司生產的國產風機，由國家開發(fā)銀行提供美元融資?？紤]到倉促更改方案存在很大風險，于是最終決定參與2012年3月份的第二輪招標。對于“歧視性”的認證條款，中國三大風機供應商、中國認證機構通過南非中資企業(yè)協(xié)會的平臺同南非政府溝通協(xié)調，南非政府最終在第二輪投標前認可中國的兩家認證機構，即中國鑒衡和中國船級社，使曾經被拒之門外的中國風電生產商得以進入南非市場。但是由于錯過了第一輪投標項目，前兩輪批準的1197MW的風電項目，風機供應訂單被Nordex（占17%）、Vestas（40%）、Suzlon（25%）、Sinovel（6%）和Acciona（12%）公司分瓜走了。

 

　　相比國內融資，本地融資要困難得多。在中國，本土的開發(fā)商只需要在發(fā)改委批復前，由銀行出具融資意向函即可開展項目開發(fā)。南非相關法律規(guī)定細致且嚴格，招標前本土銀行參與了投標文件的編寫，投標文件在項目融資條款上對本土銀行進行了保護，融資銀行必須按照招標文件要求的格式出具融資承諾函。項目中標后，銀行需要進行詳細的盡職調查評審后才會給予中標單位融資，難度可想而知。

 

　　終于解決了第一輪的兩大難題，但是因為第二輪獲得資質的風電項目及第一輪未中標的項目增加，導致第二輪投標電價大幅降低，較第一輪降低了22%，平均中標電價為0.89蘭特每千瓦時，龍源籌建處參與競標的最有競爭力的DeAar項目投標報價稍高于此輪最高中標電價，非?？上?。由于競爭激烈，風電項目的收益率預計從平均30%降到20%，直逼龍源海外項目利潤率15%的底線。（2012年3月第二輪招標時，蘭特兌換美元的匯率約為8.04；價格為完全指數(shù)化價格，以2011年4月為基準年度）

 

　　此時閑置在